那天路过一个陈旧的乡村诊所门口，看到许多人围着一个垂死的农人看。他躺在诊所门外的水泥阶沿上，裤腿和赤脚上还沾着泥巴，血流了一地，紧靠身体的是像花朵一样盛开的一大团，还很鲜红，再远处就是像蚯蚓一样蜿蜒着向前在地上留下痕迹，已经渐渐郁结，变成暗红。空气里闻得到新鲜的腥气。那个老农身着破旧的绿色中山装，已经奄奄一息，嘴角微张，却说不出话来，好像是万分疲惫即将入睡而未睡的那一刻。
他刚刚从田地里上来，突然的车祸终止了他苦难却平静的生活。人群围着他看，没有喧哗，只有沉默静寂，似乎散发出某种悲怜的气息。而在人群的外面，咫尺之隔，一位年轻妇女正在不停的摇晃着椅子，发着“哇挖哇挖”的声音，哄骗他怀抱里的婴孩入睡。婴孩正在打吊针，金属针头插在她稚嫩的额头，他初生的身体受到恐惧因而发出一刻不停的哇哇的哭喊声。这是一个简陋的诊所，输液的吊瓶就挂在屋外的大树上，阳光从翠绿树叶间的缝隙里射下来，有光影在吊瓶的液体里晃动。
那一刻，突然感叹，生与死，如此之近，又如此和谐。
突然就想起但丁的一句诗：他们哭叫着降生，痛苦的生活，失望的死去。
但其实但丁错了。他们是没有知觉的一些人。他们在哭泣停止的时候就忘记了哭泣，他们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但并没有多少意识，他们死去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多少失望。
一切没有多少知觉，他们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的人。好像一个长满老茧的手指能够毫不畏惧的放入火焰和荆棘中，一颗历尽人世沧桑的心，也不会惧怕更多的风霜雨雪。他们早已经告别了清醒和敏感，也不过多思考。
他们很能活，虽然生命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