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同事戴维都一直很少来上班，公司里有人说是他爸爸查出肝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打了个电话问戴维，电话那头的他许久没有回答我。最终，沉默被我的声音打破，“你大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戴维依旧是不说话，我把电话挂了就直接往他家里赶。
戴维是我的同学，高中和大学都在同一个班。毕业后我们一起到现在这家公司上班。在别人的眼中，戴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管理者，转正两年后就当上了策划部经理，前不久公司总部来面试了他，听说是有意思想升戴维做我们这个地区的策划总监。
到戴维家的时候，是他妈妈给我开的门，“小杨，你来啦。”
我进去后四处看了看，说，“阿姨，我都知道了。戴维呢？”
戴维妈妈一听我这么说眼眶就红了，“他在医院陪他爸打点滴，我回来做饭，等下送饭过去。”
从前每到假期，我总是死皮赖脸地往戴维家里跑，就为了吃戴维妈妈做的菜。后来我和戴维被分到不同的部门，上下班时间不一样，所以就很少来了。
戴维妈妈做好饭菜后，我开车送她到医院，一起上楼。
上楼时，戴维妈妈走在前面带路，我紧跟着她，看见她的白发比从前更多了。
记得大学时曾经看见戴维的QQ空间里有一篇文章，是写他妈妈的，在那篇文章里，戴维这样描写他的妈妈。
“我印象中的妈妈，是一个吝啬的女人。举一个例子，小时候叫一次叫妈妈给10块钱交资料费，她拿钱包出来，拿出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最后拿出一张10块的。我伸出手去想拿那张十块钱的纸币过来，结果她把这些钱放在一边，随手拿一个水杯压着，然后把钱包里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我看着她一张张地数，一张五块的、三张一块的、两张五毛的、一张两毛的、还有三张一毛的，一共是九块五。我心里窃喜，“看吧，我就说不够10块，给张整张的10块钱不就结了。”可是妈妈的回答让我崩溃，她说，“上次不是给了两块钱你买盐吗？一包烟一块五，还剩五毛呢，加上这里的刚好十块。”
后来我拿着那叠九块五的零钱在房间里躲到晚上九点才出来吃晚饭。
我觉得我的妈妈长得不漂亮。她很胖，脾气差，嗓门大，跟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都不一样。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都是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还化妆，长得很漂亮。学校的家长会，我从来不让妈妈去，都是只跟爸爸说。这么做除了因为爸爸看见成绩单不会发脾气而妈妈看见的话会打我，还因为我不想同学看见妈妈的样子。初三的一次家长会，爸爸没时间来，最后只好找妈妈。当时我们有几个同学留在教室给家长带位，妈妈去开会之前，我会特意强调了很多遍我的座位就在第五组的第四列靠走道那里，为的就是不想同学知道那个是我妈妈。
妈妈一点都不爱我，我想。高考填志愿，我想报外省的学校，当时想报湖南的。当时妈妈说，“远点好啊，哈尔滨吧，选湖南多近啊。”我说，“我读个大学都不能选自己喜欢的读吗？我还偏就不去那么远，我就选个近的。”后来和爸爸商量着报了广州的。
我和妈妈几乎是每天都会吵架，一点小事也能吵。她吵架时最喜欢说的就是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还有一句是你快点滚回你学校去！周末在家睡觉，总是睡到十一点多久会被妈妈吵醒，一般情况下，她会开房间门叫我起来吃饭，然后才发脾气；有时候我玩到很晚，连她开门都没听见，睡到十二点她就会一脚踢飞房间门，然后就开始骂人。
我不喜欢我的妈妈，我不喜欢和她去菜市场买菜，她能为了省一毛两毛在那吵上半天；我不喜欢和她一起去逛街，因为她总是按她的品味来买我要穿的衣服。我不喜欢和她一起吃饭，因为她不准我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或者看电视。
我一点也不幸福。我不喜欢我的妈妈。”

在病房前，我终于看到戴维和戴维爸爸。
戴维爸爸从前大腹便便的样子，如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看看戴维，脸上都是胡渣，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示意戴维出病房聊聊，戴维会意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往门边走，这时候戴维爸爸紧紧地盯着戴维，好像害怕戴维离开他的样子，戴维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掉头往回走继续躺在沙发上。
房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戴维妈妈，她冲我点点头，然后叫戴维去厕所洗漱。
戴维毕业后选择和我同一个公司，进去不久后就和公司的蓝蓝迅速热恋并且闪电结婚。
然而戴维结婚仅一年就离婚了，那段时间戴维妈妈每天一到傍晚就打包好吃的送到我们公司，陪戴维一起加班。
晚上戴维爸爸睡着后，我终于有机会和戴维好好说说话，可是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医院的走廊里，明亮的白炽灯光映射在戴维脸上，“你怎么样？”我轻声问他。
“你不是看见我的样子了吗？就是这个样子。”戴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颓废。
“你怎么样了？”我不想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次。
“我很好，不用你管。”戴维此刻又恢复了他伪装的坚强。
之后我又问了一下戴维目前的情况。
在和戴维几次简短的对话里，我知道了个大概，现在戴维爸爸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家里的生意也都卖了，每天戴维都在医院陪着他，戴维妈妈在家做好一天三顿往医院送。
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紧紧地抱着戴维，想要把我的力量传递给他。
病房里传出声音，戴维爸爸疼醒了，癌症晚期的病人都是这样痛苦，曾经听说有的病人受不了疼痛会选择自杀，大概戴维也想到这点，所以24小时陪伴在戴维爸爸身边。
在那之后我一有空就往医院里跑，帮忙照顾一下戴维爸爸，好让戴维有时间休息一下。戴维妈妈看见我的眼睛也渐渐布满血丝，哽咽着说：“小杨，阿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我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失去至亲的那种感觉。”
记忆中，那天是雨天，我哭着跑来戴维家里，也是只有戴维妈妈在，那时候我抱着她，告诉她我成了孤儿。戴维妈妈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说，“阿姨和戴维都会照顾你的。”
一天晚上，我回到病房，看见戴维蜷缩在沙发上，脸上有豆大的汗珠和眼泪。我赶紧打开包包拿出一瓶胃药，倒了开水，递给他。
“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我问戴维。
戴维依旧是沉默。
等到戴维的没有这么撕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