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及其他

那树及其他

悲泗淋漓散文2025-06-08 18:51:55
那树,有着不同凡响的名字,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和千树万树一样昂首挺立于苍茫而肥沃的大地上。根系深深深几许?只晓得那树树根粗若虬龙拱破地面时隐时现,一直延伸至三里路外的溪流淙淙的小河边,又钻山过岭穿云破
那树,有着不同凡响的名字,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和千树万树一样昂首挺立于苍茫而肥沃的大地上。根系深深深几许?只晓得那树树根粗若虬龙拱破地面时隐时现,一直延伸至三里路外的溪流淙淙的小河边,又钻山过岭穿云破雾踏头颅涉热血步履蹒跚顽强地延续了五千年;叶片密密密几重?谁也无法辨得明,只知道大雨小雨麻杆子雨从天穹落下时,置身于此树下,一点儿雨星儿也淋不着……都需要慢慢、仔细地考证。
古时候,这里是一处家居不多、规模不大的村庄。济南至沂州府的官道紧挨村头。后来官府在此建起了驿站。房屋几间,院落半爿,专供千里传递文书的驿差歇息喂马之用。人之生存的需要,此地也渐渐有了茶馆酒肆人家集市。南来徐州重镇,北往济南省城,东通青口港岸,西达曲阜圣地;此地成为纵横交错的要道交叉口。
那时,这树还很细小,栽植于宽宽的官道旁边。风抚摸她,雨冲浇她,历代南来北往的行人目光关注她,浓云不雨的阴沉天空也用雷电敲击她。据县志记载,明代嘉靖年间曾被雷公电母阴差阳错狠狠地击过一次,一股枝桠被劈去;汁液鲜红淋漓汩汩涌流,一直流进不远的小河里,惊人、扎眼的红色与清澈的河水融合在一起,很快成为一体。然而,这树生命力竟十分罕见,在酷暑严寒中抗争,在白眼冷嘲里坚忍;执执拗拗,顽顽强强,它终于成长起来了,历经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元“忽”明朱还有那爱新觉罗……
她身边的大道上,曾奔波着五千年来艰难生存的人群,年龄不同,面貌各异,也胸怀着各自的愿望:蓬头垢面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一群,只求温饱,与世无争;但二亩薄地五谷丰登南柯一梦,三砖两瓦高楼平起一枕黄粱。衣冠楚楚风尘仆仆如饥似渴的一群,向往民主,寻求真理,崇尚政权,但大都雄而不秀浊而不清,结局难遂人愿,心血付诸东流;虽然一代一代前仆后继没有消停过;或窄或宽的路途中,行进的队伍不断变换装束、面孔,迎风猎猎的旗帜上,鲜红的大字醒目刺眼:隋唐宋,元明清;赵妈妈,刘天增;巴格牙鹿太阳旗,青天白日娘希匹;--变幻不定的标志,使山河破碎草木凋零百姓备受蹂躏。
东汉末年,战乱频仍,民不聊生。这里成为黄巾军与东汉王朝官军厮杀角逐的战场。阳国都城里走出一位十三、四岁的儒雅少年,领着弟弟妹妹,沿着那树下大道离乡南去颠沛流离;隐湖北隆中于先,仕四川成都于后;谈笑间草船借箭火烧赤壁,略运筹木牛流马七擒孟获,出师一表谋定天下,羽扇轻摇鼎力三国。一代名相使两地生辉,也使那树平添几分自豪。--一春无雨,土地龟裂。一处处山旮旯里的小乡村已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一户户穷苦人家难以维持生计。从村口,陆续走出脸色憔悴疲惫的一群男男女女,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叹息;沉重的步履似乎在想拖住他们背井离乡的脚步,无声的哭泣抑或在向苍天大地敞开他们悲愤的心情;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告别故乡和先辈的坟茔,背乡离井,沿着那树下大道踏上前程难卜的漫漫闯东北之路。无尽的尘世在那树身边纷纷扰扰,她也因此阅尽了曲曲折折的人间传奇与苦难。
——杨柳初芽杏初花的季节,春浅浅。那树下大道上惊现繁华美景:红彤彤的嫁妆,颤悠悠的花轿,一字儿往前行进浩浩荡荡足有五、六里路长;丫环使妈的小娇就有八乘。这是东乡里一家富豪嫁女去西乡里的队伍。传说,西乡里某家少爷浓眉大眼一表人才而右眼暗淡无光失明,东乡里某家小姐亭亭玉立千娇百媚则左眼混混沌沌。媒婆巧点鸳鸯谱,百里姻缘一拍即成。陪嫁的丫环使妈各缺左右眼,两两相配,为的是求偶数吉祥;遂成为民间笑谈。曾几何时,还有那墙里秋千墙外道,多情女逗浪荡少;或达官巨富,八十朽翁霸娶妙龄女,或“八旗”府第,弱冠少爷豪夺“小白菜”;等等等等,都经那树下耳鬓厮磨撕掳拉扯沸沸扬扬道听途说——那树亲眼目睹,但难以拍案惊奇。无尽的叹息中,她已阅尽了人间喜喜悲悲的春色。
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秋,一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队伍经那树下仓惶东去。这是太平天国后期于山东茌平南镇败溃下来的捻军人马。本已缺粮少援人困马乏的农民军行至转埠南阳岚、山南头村一带又陷入僧格林沁部重围。一夜激战,一地骸骨。同治八年“皇上触念动情,谕令县尊王饬、练长王振德、王升德收拾遗骸合聚义冢”(枯骨碑碣铭文);筑丘为记,“钦命‘枯骨冢’。”那树闻之,片片绿叶为之低垂,年轮中记下了沉重的一笔
那树默默无语,多少年来,一声不响沉沉静静地尽情吸纳大地日月之光华,继续锲而不舍地做着自己的功德:拨出树荫救济疲惫不堪的行路人,还在抗战时期伸枝展叶遮蔽山东省联合大会的与会者。后来入侵者炸毁了它的家园杀害了她的伴侣,但她仍一如既往地不屈不挠。她敞开热情的怀抱接纳了从临沭蛟龙湾来青驼寺的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后来该师星夜突围于青驼寺附近的留田村,在她身边写下了留田突围无声的战斗篇章。1947年春天,共产党的高级将领酝酿策划了震惊中外的孟良崮战役,与那树为邻的沂蒙72崮峰巅上面刀光剑影杀声一片。三天之后,枪声戛然而止,大雨滂沱倾盆;一方增援部队在上峰严令之下步步进逼,一方在血战之后筋疲力尽审时度势紧急撤退。国民党74师中将师长张灵甫身负重伤在送往野战医院途中身亡,后经华野六纵厚葬于沂南县北大山附近野猪旺村。——那树还是默默无声,她的本身又增长了一轮年轮。人间残酷无情的炮火硝烟熏陶洗礼了她;她呢,又阅尽了波澜壮阔的人间斗争。

俱往矣。伟人举手投足惊天动地排山倒海叱咤风云,凡夫俗子鸡鸣狗盗平平庸庸海咸河淡小打小闹,都成为匆匆过客;或搅起惊世波澜,或创造太平盛世,皆为过眼云烟。那树,唯有那树,历经千劫万难不到不伏,愈加挺拔青翠,愈加郁郁葱葱。
不朽的丰碑;
不朽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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