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晋华一个人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静静地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吸一口，竟然没着，从唇边取下来，对准烟头吹一口气，一点火星也没有了，他叹口气，把烟扔到了一边，缓缓抬起头看看天空，月亮好圆啊，又白又亮，农历今天应该是月中了，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果然今天正是十五，怪不得。他又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十点多了，但他又实在不想上楼回家去，他怕……可那毕竟又是自己的家，不得不回啊。
拖着沉重的双腿，他迈进了家门，老妈的房门已经关了，可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自己房里的灯没亮着，门却敝在那儿。孙晋华悄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想等老妈睡了再回房去，可刚一屁股坐下去，自己房里就走出了个人，还没站稳脚跟就开了口：“你不开灯一个人坐这干什么呀？进来。”黑暗中看不清妻子的脸色，但从语气中他判断出就在自己刚刚出去的两三个小时里，家里又出事了。
回到房中打开灯，他轻轻地关上房门，看妻子抱着个枕头靠在床头，便走过去就着床沿面对妻子坐了下去。借着灯光，看清了妻子脸上的愠色，不仅是愠色，是像有些发了霉的猪肝耷拉着挂在极不相配的一张瓜子脸上，眼睛却还是温柔如水的，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她的眼睛仍是楚楚可怜的，他第一次见到她便爱上了它。看着这眼睛，孙晋华又忍不住伸手把她额前的几缕头发往耳根上顺了顺，说：“今天怎么不看书啦？”这话刚一出口，他自己便后悔了，真是糊涂，这话他怎么能问呢，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静侯马上要席卷而来的风雨雷鸣。
果然，妻子一把抓住他捋头发的手，清澈的泉水也如蓄势待发般喷涌出泉眼……“晋华，我想好了，明天我还是回家去好了，这里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在这里我根本无心做自己的事，天天都免不了和你妈因为一些本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喋喋不休，这样，我真的好痛苦，好累，明天我就走……”要是往日，孙晋华肯定又会和她边讲一堆大道理来劝她边说笑话来逗她的，但今天他也有些累了，他要讲的道理是谁都懂的，有些事也根本是没道理可讲的，今天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真的累了，倦了，无语了。他只能看着妻子流着泪侧身躺了下去，又静静坐到了客厅里……
“华子，你怎么坐在这儿啊？”还没醒过来的孙晋华被母亲轻轻地推醒了，忙睁开惺松的睡眼，坐起了身，母亲皱起了眉头看着他，贴着他坐了下来，“你整晚都在这睡啊？”
孙晋华紧紧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说：“唉呀，我要准备上班了。”
“你回来……上什么班啊？今天是礼拜天。”母亲一把抓住他，压回了沙发上，“你媳妇不让你进去睡的？”
孙晋华仰仰脖子，又伸手拍了几下背椎说：“不是，我在这儿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你就会瞎编胡话来哄你妈。就你那媳妇我还不知道，当初我就是死活不同意……他们南方人就是小家子气，唉，你当时就是太倔！现在知道受苦了吧？……”说完便是一阵长吁短叹。
“妈，你以后就少说两句吧……”孙晋华说着就要起身，却不想手被母亲死死拽住，只得把离开沙发的屁股又贴了回去，继续听她诉起苦：“昨天又和我翻白眼了，她要看书，我就拿我屋里的台灯给她用嘛，你们屋里那大吊灯费电，对眼睛也不好啊……她就不干了，书一扔还不看了，后来索性把灯都闭了，你说她这是不是要气死我呀？我儿子都不敢在我面前耍性子，她一个外人还……”
“妈，她自然有她的不对，但你说这话也有失分寸了，如果你都说她是外人，她自个就更把自个当外人了……孙晋华面对每天来自妻子和老妈不同版本的哭述，他已经有些腻了，烦了，要爆发了。
母亲一把甩开孙晋华的手，擦起了眼角的老泪，“别人都说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以前我还不相信呐，可现在我是不得不信了……你们天天上班，我一个老妈子给做饭，她还要挑肥拣瘦，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你也护着他……结婚都五年了，她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也不说生小孩，她这是要让我们孙家断后啊……晋华，你快醒醒吧，你再这样护着他，苦的可是你自己……”这些话孙晋华不是第一次听了，已是不知多少次了，但这一次，却把他听怔住了，他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脸上已爬满了道道岁月的痕迹，他想起了出车祸离他远去的大哥，还有从来对他都是严刑相逼的父亲，昔日段段痛苦难忘的回忆浮上心头，他扶住了母亲的肩，把她拥入怀中，他的身体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颤抖，什么都可以是有条件的，除了母亲的爱，他的两颗泪珠滴在了母亲的后背上……
“你们以后不需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了”，妻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应该早就在听着他们的对话了。她手上拿着几张纸，一脸的平静，“晋华，有些事还是和妈坦白吧……我知道我天天这们给你也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你现在天天公司也有很多的事要忙，我也不希望你回到家来还不能放松一下，还得为我们担心……”
母亲忙松开了晋华的手，轻轻拭了拭眼角，说：“哼……知道了就好！”
“妈，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来认错的，不，也算是认错吧……”她眼睛朝地下瞥上瞥，从手中抽出一张单子递给母亲，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孙晋华眼中的不安紧张慌乱，还有几许恳求，是乞求，但她的视线却以最快的速度从他脸上移开了，“我知道你现在只想在抱孙子，这也是我们之间矛盾的导火线，对吧？”母亲疑惑地看着她递来的单子，首行赫然写着：市人民医院检验结果报告单。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忙低头继续看下去。孙晋华张张嘴，但最终还是紧咬着牙关闭上了眼睛，这一天终于是来了，他逃不了的。妻子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其实我也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我可能实现不了啦，我是先天不孕……”这一次她没有抬头，但是她感觉到了孙晋华凌厉的目光，但她却不看他，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孙晋华，“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吧，昨天和你说过的，我今天一定要走的。”
“你……”孙晋华猛地站起了身，却被母亲在一旁拉住了，她在检验报告上已经找到了卵巢功能障碍的结果，现在她更可以理直气壮了，伸手拿过离婚协议书，送到儿子面前：“签！跟她离，这种女人要她干什么？
“不，我们可以去医去治，一定可以的，相信我。”孙晋华第一次这么大胆地一手甩开了母亲递过来的东西，纸张顿时撒在了地上，“妈，你别这样……”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