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总是对月月说，你嫁了我，其实并不亏。你想想看，我啥时间打过你骂过你？月月一想，确实没有。于是月月说：没有。可是月月总觉得有点亏。
月月17岁那年嫁给牛牛，没能象别的女孩一样趁着姑娘的身子走走外面，哪怕打工、做保姆，也总能坐坐火车，见见楼房。她糊里糊涂地就这样成了大人做了妈妈，从此也就没了出门的条件，整天围着孩子转围着家务转，所以她总觉得亏。但是谁亏的怎么亏的，她又说不准。
凭良心说，牛牛对月月确实好，他做木工一天走东家串西家，回来了还要支支嘎嘎忙活半个晚上。她有时也心疼他，用他挣来的钱托人给他买好衬衣和好纸烟，但是他不肯。一双袜子露了脚指头现在又露了脚后跟，他还舍不得换，硬说天还不冷，看着没光脚就行了。于是月月觉得有点悲哀。辛辛苦苦挣钱，为的啥？不用不花，太亏。你挣钱的人不花，我不挣钱的人怎么能一个劲地花？她于是也开始不花，困死都不花。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亏。
邻居两口子打骂，她觉得蛮好。男人打女人，女人打男人，或是男女对打，她很兴奋。听着看着他们打过骂过之后照样一锅吃饭一炕滚，她就觉得很有意思。看着带伤的男人哄流着泪的女人，或是流着泪的女人哄带着伤的男人，她又觉得很刺激很新鲜。两口子这样才好。牛牛不打她不骂她，所以也就从不掏一些调皮话来哄她，她就觉得没劲。听着邻居女人常常被男人用胡子扎得乱叫，她便觉得心里痒痒的，接着身子也痒痒的。于是她便总觉得亏。
逢年过节，山那边有戏场，别人家的男人女人都会带了孩子去挤一挤，越是平时打闹凶的越经常去。月月却不能够。牛牛很忙，家里又没人看门，她必须看孩子，守住电视不被人偷，守住箱子不被人翻。戏后人们带来许许多多的新鲜事和奇谈。哪怕男人趁机乱揩了女人的油，女人趁机抓了男人一把，荤荤素素，素素荤荤，横竖一说一了，一笑一了，大家都很兴奋。唯独月月不笑不说，她心里憋着气。特别听到有人说她在守光阴，她更恼火：守个屁！于是，月月觉得亏，亏了别人也亏了自己。
一天，村里来了位货郎，敲开月月的门叫了声妹子讨水喝。她看着月月的身材和脸蛋，算计了下孩子的年龄，直为月月叫亏。那么白的皮肤那么好看的个子那么大的眼睛那么伶俐的嘴，进城做生意搞买卖准成。一席疯话，挠在了月月最痒处。月月就想，这一次不能再忍了，等牛牛进门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好好打闹一通，然后去外边！
深更半夜的，牛牛回来了，全身灰尘，一脸苦相，月月怎么也发不起火来。她突然觉得，真正亏的并不是自己。于是赶忙溜下炕去忙乎着做饭。
从此月月再也不认为自己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