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来月家里没有沾到一丁点肉味了，这天母亲将一家两个月的肉票剪了下来，集中在一起正好买一个猪头，她把清平叫到身边。
“清平，你今天晚上去排队，明天买个猪头回来。”
清平接过肉票，把大弟喊来说：“明天我们就要打牙祭了！今天晚上我们两人去排队。”大弟说：“太好了！”
夏日的夜虽然来得晚一些，晚上则是蚊子们的天堂，人们要遭蚊虫的叮咬却感到无奈。天刚煞黑，清平和大弟拎着个筲箕来到定点肉店，这里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地上弯弯曲曲地间杂摆放着砖头、筲箕之类，算是排队。这些砖头、筲箕中当然有人只给旁边的熟人打个招呼而不在现场的，只要有砖头、筲箕也算他（她）排了队。清平赶紧把手中的筲箕放在了后面站到旁边排着队，后面陆陆续续来了继续排队的。排队的多数是小孩，也有一些老人。
这一夜他们两人是要守过去的，清平心里嘀咕着：“不定买得到买不到？”
这是一条背街，两边几乎全是破烂不堪的木板平房，肉店因是国营的，板壁显得厚实却清亮。街面凹凸不平的土路，也还可以并排走两辆汽车；如果遇到雨天稀泥烂浆的，人在上面行走裤腿会沾上许多的泥。路的两边几乎隔50米竖一根电灯柱，上面挂着一盏25w的白炽灯，被大树遮掩着，灯光穿过树叶零星地洒落在地上，隐隐约约能见到10来米的路面，再就是一长段没有灯光照射的路，直到临近下一盏路灯。
飞虫在灯的周围碰来碰去，忽大忽小的影子在空中变幻扫过路面，灯的垂直的地面散落着一些飞虫的尸体，有些则挣扎着却无力飞起，一些孩子在下面来回地跑着，忽而弯腰忽而蹦跳，追赶着那些飞虫，捉在手上玩弄。蚊子们则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来回的在人群周围嗡来嗡去，不时地歇在人们裸露的地方饱吸着人们的血。清平不时地用手挥动着四周，有时“啪”地打着自己的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打着一只蚊子便把手伸在眼前看一看，狠狠地再用手指重重地擂两下，直到将蚊子的尸体擂成血泥才罢手。
长夜难熬，睁着眼睛单调地坐在筲箕旁排队守夜，还有蚊虫的叮咬那更是焦躁难耐。清平和大弟商量好两人轮流打盹、排队，怕别人挪窝加塞。清平不时望着那灰暗的灯散发出的光和那排队的人群，无聊地打发着枯燥的时间，肚里则是叽里咕噜地打起仗来，热闹得很。
早上8点钟，来了两个稍显肥胖的男女，女的拿着钥匙不紧不慢地开着店铺的门锁，男的则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排队的人们则兴奋起来，哄哄地一下来了精神，挤挤攘攘地找着自己的家什，一个紧贴着一个排起队来，有的喊：“这是我的砖头，我排在这里！”有的则喊：“是哪个把我的砖头踢走了，我排在这里，在你前面！”乱一阵队伍渐渐地好起来，只是弯弯曲曲的如长蛇阵。
半头半头的白里带红的猪的躯体放在案板上，那个男的拿着把尖刀麻利地分解，三下两下就一块块地挂在了挂钩上，却把那解下来上好的肥肉、五花肉塞进柜台下面去了，挂钩上的尽是一些槽头肉和带泡的肉以及瘦肉（1）。队伍中有些人开始喊起来：“你把那些好肉藏起来给你妈吃的呀！都把坏肉放到外面卖给我们！”那男的也凶巴巴地回道：“老子是给妈吃的，那把老子怎么样？！”手上的刀子在案板上拍的啪啪响，吓得那喊话的再不敢吱声。队伍艰难的往前移着，一会儿一个俊俏的女人不排队，径直进到店铺的里面，仰着头向那个男的喊道：“哎！我买的肉放在哪里？”那个男的一脸的笑对她说：“给你！”抬头看了看排队的：“你们给老子看好了，别人是早已排了队的！”弯腰从柜台下拿起一块好肉递给了她。一夜排队没有见到她的人，在哪里排队，大家心里明白着。排队的人们鼓着眼睛心里发着怒，不敢吱声，一则怕真的把他惹怒动刀，二则到自己名下买不到好一点的肉。好在清平只买猪头，没什么人和他作抢，他也只把这些看在眼里。
到上午10点钟，终于轮到清平，最后一算手上的票还只能买一个小猪头。兄弟两个饿着肚子兴高采烈地拎着猪头匆匆地赶回家。母亲烧了一锅开水，把火钳放在炉子上，慢慢地拾掇着猪头，清平见母亲忙活着，也在边上帮衬着，马上就要吃到猪肉了，他的睡意也不径而飞。
注：（1）那个年代瘦肉是不受欢迎的，出不了油，人们肚里主要是缺少油水。